摘柿記
晚秋的柿樹林,是山坳里最亮眼的景。原先綴滿枝頭的綠葉子,大多被秋風(fēng)染成了橙紅,像給樹枝系上了碎綢帶,還有些葉子早早落了,露出光禿禿的枝椏,卻把掛在上面的柿子襯得更艷——那柿子圓滾滾的,有的橙黃如蜜蠟,有的通紅似燈籠,風(fēng)一吹,就在枝頭輕輕晃,像綴著滿樹的小太陽。我踩著滿地碎葉走進林里,手里拎著竹籃,竹籃沿兒還纏了圈軟布,這是爺爺生前教我的,說柿子皮嫩,得好好護著,如今摸著這軟布,倒像還能觸到他掌心的溫度。
摘柿子得用長竹竿,竿頭綁著個帶網(wǎng)兜的鐵鉤,這法子是爺爺當(dāng)年手把手教我的。他總說“勾柿子要輕,像哄睡著的娃娃”,我學(xué)著他的樣子,瞅準(zhǔn)枝頭上熟透的柿子,把網(wǎng)兜輕輕套上去,再往回一勾,“咚”的一聲,柿子就穩(wěn)穩(wěn)落在網(wǎng)兜里,連蒂都不會掉。遇到長在高處、夠不著的,我踮著腳把竹竿舉得老高,手腕輕輕調(diào)整方向,耳邊仿佛又響起爺爺?shù)穆曇簦?ldquo;別用蠻力,枝椏斷了,明年就少結(jié)一串果嘍。”有次勾一個通紅的柿子,網(wǎng)兜剛碰到它,幾只小麻雀“撲棱”飛走了——爺爺以前總說,麻雀來啄柿子,是給果子“驗甜”,它們肯吃的,準(zhǔn)是最甜的,想著這話,倒讓這晚秋的樹林多了幾分暖意。
從網(wǎng)兜里取柿子也有講究,爺爺當(dāng)年教我得一手托著柿子底部,一手輕輕捏住柿蒂,慢慢從網(wǎng)眼兒里拎出來。遇到柿蒂太長的,要掏出兜里的小剪刀小心剪去多余部分,免得勾住其他柿子的皮。我照著做,把摘下來的柿子分類:通紅軟透的放在竹籃上層,單獨留出空間;橙黃偏硬的放在下層,碼得整整齊齊。爺爺生前總說“好果要惜”,哪怕只是蹭破一點皮,放不了兩天就會爛,所以每一步我都慢著來,像他還在旁邊看著似的。
給半青的柿子做處理時,我從兜里摸出個小布包,里面裝著干燥的草木灰,這是去年秋天按爺爺?shù)姆ㄗ訒竦。他以前說“草木灰能擋潮氣,柿子放得久”,我抓起一點輕輕抹在柿子蒂的切口處,指尖沾著細膩的灰末,忽然想起他曾拿起一個橙黃的柿子給我看:“你瞧,蒂部有白霜,說明還沒熟透,捂的時候得跟熟的分開,不然水汽會悶壞它。”如今我按著他的話做,每抹一個柿子,就像又聽他說一次叮囑,晚秋的風(fēng)里,倒多了種踏實的煙火氣。
整理工具的間隙,我繞著幾棵老柿樹撿落柿。風(fēng)剛吹過,兩個通紅的柿子掉下來,落在厚厚的落葉上,沒摔破半點皮。我撿起一個,擦去上面的碎葉,看見蒂部新鮮的斷痕,忽然想起爺爺說的“自然落果最甜,是果子自己愿意離開樹枝了”。我把撿來的落柿單獨放在竹籃一角,它們像幾顆圓潤的紅寶石,在夕陽下泛著光,這意外的收獲,倒像爺爺悄悄留給我的小驚喜。
摘下的柿子要小心放進竹籃,我蹲在地上,指尖觸到柿子皮,軟乎乎的,像摸著剛蒸好的糯米糕,還帶著晚秋陽光的余溫。有個柿子熟得太透,輕輕一碰,皮就破了個小口,甜汁順著指縫流下來,我趕緊舔了舔,那甜里帶著點微澀,是爺爺說過的“晚秋獨有的味道”。他以前總說,這種熟透的柿子得先吃,放不。话肭喟朦S的要放進谷堆里捂幾天,等澀味散了,才會變得又軟又甜。
摘到半下午,竹籃就滿了,橙紅的柿子擠在一起,像裝了一籃的暖光。我坐在柿樹下歇腳,看著夕陽慢慢沉下去,把柿樹林染成了金紅色,連落在地上的葉子都閃著光。風(fēng)穿過樹林,帶著柿子的甜香,還混著遠處田埂上稻草的氣息——晚秋的風(fēng)是涼的,可想起爺爺?shù)脑,倒讓人覺得暖融融的。他以前總說:“這柿子樹最實在,春天開花,秋天結(jié)果,不管年成好不好,都能結(jié)出滿樹果子,給人留口甜。”
提著竹籃回家時,月亮已經(jīng)悄悄爬上來了。晚上把熟透的柿子分給鄰居,剩下的放進谷倉的谷堆里。過了幾天,捂好的柿子拿出來,剝了皮咬一口,軟嫩的果肉在嘴里化開,甜得能浸到心里。望著窗外的晚秋夜色,忽然明白,爺爺雖然不在了,但他教我的事、說過的話,都像這柿子的甜一樣,藏在日子里。晚秋不是蕭索的結(jié)束,而是沉淀的開始,就像爺爺留下的這些念想,歷經(jīng)時光,依舊能給我溫暖的力量。這份從枝頭摘下的甜,藏著晚秋對生活的溫柔饋贈,也藏著爺爺從未離開的陪伴,讓尋常的日子,多了份踏實的幸福。
作者:王玉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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